如果說雙十一有什么非買不可的商品,那么食物無疑會榜上有名——翻一翻你的購物車,你一定會發(fā)現可樂、即食零食和方便食品的身影:快節(jié)奏的生活里,一次耗時又費力的烹飪太過奢侈,這些簡便易食的工業(yè)食品才是滿足食欲的最佳解決方案。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件事:這些令人熟視無睹的工業(yè)食品,其實也可以成為一種藝術?
或許你會覺得這樣的說法不可思議,但這的確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在距今不遠的上世紀60年代,曾有人樂此不疲地以可樂、罐頭、漢堡包這些流水線生產的常見食物為主題,制作一件又一件的藝術品,引領著當時的藝術潮流。這個人便是我們熟悉的“波普教父”:安迪·沃霍爾。
藝術是罐頭和可樂?
1962年,紐約斯泰布爾畫廊的展出了一幅古怪的畫作:32張20X16英寸的帆布組成,以工業(yè)生產常用的絲網印刷技術印制了32個金寶湯罐頭,唯一的區(qū)別在口味不同。
這幅名為《32個金寶湯罐頭》的作品很快引起了爭議:這樣千篇一律的罐頭圖案似乎很難稱得上是藝術,更何況還是用半機械的手段批量生產出來的。
不少人開始質疑,安迪·沃霍爾此舉只是在嘩眾取寵,沒有任何藝術價值可言。
然而事實證明,安迪·沃霍爾的嘗試是成功的:最終,32個罐頭以1500美元的單幅價格被售出,而安迪·沃霍爾本人也借此成功地從商業(yè)插畫師轉型,成為波普藝術領域的領軍人物。
為什么這些復制粘貼的罐頭能夠在大受歡迎?原因或許在于,安迪·沃霍爾敏銳地捕捉到了時代的變遷和節(jié)奏。
上世紀60年代稱得上是歐美各國的“黃金時代”:戰(zhàn)爭的陰霾已經遠去,財富大量積累、工業(yè)日漸發(fā)達,每個人都相信商業(yè)與消費能夠帶來更好的生活。社會風氣的轉變同樣影響著藝術:意蘊深厚、高高在上的精致藝術被拉下馬來,人們期待著一種更流行、更直接的大眾藝術的出現。
在這樣的背景下,1956年,一幅名為《是什么使今天的家庭如此非凡迷人》的拼貼畫,開啟了全新的波普藝術:技法、意象和內涵在這里統(tǒng)統(tǒng)不存在,畫面中只有大量的現代化家具、電器和時尚的海報,宣告著一個消費社會的正式來臨。
此時,正試圖進軍藝術界的安迪·沃霍爾,很快察覺到了這一風潮。
在朋友的建議下,他選擇用金寶湯罐頭進行創(chuàng)作——作為當時最暢銷的工業(yè)食品,金寶湯罐頭有著波普文化的全部特征:流行、廉價、批量供應、可消費,不高深、不神圣,卻平等地惠及了每一個人。
與此同時,安迪·沃霍爾還用自己鐘愛的可口可樂創(chuàng)作了類似形式的作品。在他看來,可口可樂同樣可以代表那個“黃金時代”:
“最富有的人與最窮的人享受著基本相同的東西。你可以看電視喝可口可樂,總統(tǒng)也喝可樂、麗斯·泰勒喝可樂,你也可以喝可樂??蓸肪褪强蓸罚俣嗟腻X也買不到不會比街角乞丐喝的更好的可樂?!?/p>
60年前那場屬于物質和消費的狂歡,至今仍在影響著我們身邊的一切,而安迪·沃霍爾罐頭和可樂也保留了下來,作為時代的最佳注解。
?“波普教父”的工業(yè)食譜
與在作品中呈現的態(tài)度一致的是,生活中的安迪·沃霍爾,同樣格外鐘愛各種大規(guī)模生產出的工業(yè)食品。
每天早上,他會吃上一碗家樂氏的玉米片,而在剩下的時間里,如果沒有額外的應酬,他更傾向于以金寶湯罐頭和三明治作為自己的一餐。
如他自己所說:“20年來我一直吃同樣的食物:湯和三明治。我可以告訴你,我最喜歡的是番茄味的金寶湯。”
盡管安迪·沃霍爾同樣光顧過紐約最時尚的日式餐廳,也曾在伊朗大使館大肆享用魚子醬,但他或許對精致的菜色并沒有太多的興趣:那些豪華的食物被他打包帶走,分送給身邊的人或是街角的流浪漢,這樣做的結果是,“我的發(fā)型師一周至少吃兩次鵝肝醬?!?/p>
有些時候,安迪·沃霍爾也會鄭重其事地自己做飯。
比如,煎一塊厚厚的牛排,但一旦菜做好了,他自己卻失去了吃的興趣,反而拿起了夾著果醬或巧克力的面包——兩片面包夾上一塊白巧克力是安迪·沃霍爾的最愛,他將其稱為“蛋糕”。
對安迪·沃霍爾而言,無論是選擇高端餐廳的食物還是烹飪肉類,都是“表面文章”“哄自己開心:“你不能在帶一位公主吃晚餐的時候點一塊曲奇作為頭盤……人們期待你吃富含蛋白質的食物,滿足他們的期待,他們就不會絮叨了”。
而在他自己看來,“我真正想吃的只有糖?!?/p>
1982年,在反應美國生活的影片《美國66場景》中,安迪·沃霍爾出演了“吃漢堡”的片段。
畫面中,他用15分鐘的時間,一口一口地吃掉了一個漢堡,然后對著鏡頭說道:“我的名字是安迪·沃霍爾,我剛剛吃完一個漢堡包”——也許你會覺得以他的財富和名氣,絕不會吃漢堡這樣的廉價快餐,但事實是,這樣的飲食正是他的日常。
屬于當下的藝術
如今,距離安迪·沃霍爾開創(chuàng)屬于他的波普藝術已經過去了60年,但他的影響一直無處不在。在他之后,越來越多的藝術家選擇用工業(yè)食品闡釋、反映當下的生活。
1970年,來自加州的概念藝術家湯姆·馬里奧尼,與16位朋友一起完成了一個行為和裝置作品《免費啤酒(與朋友喝啤酒是最高的藝術形式)》:下班之后,他們聚集在奧克蘭博物館一起狂歡痛飲免費的Pacifico啤酒,空瓶子和桌椅被保留下作為展品。
另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來自瑞典的公共藝術家克萊斯·奧登伯格,他致力于用作品詮釋“藝術是快樂的東西”。
在他留下的眾多雕塑作品中,相當一部分都是身邊常見的各種工業(yè)食品:用軟材質制成的漢堡、被竹簽貫穿的三明治,還有扣在大樓頂端的巨大冰淇淋。
古巴裔美國藝術家菲力克斯?岡薩雷斯-托雷斯,則選擇用糖果紀念因艾滋病去世的男友Ross。他在紐約現代博物館設置了一個與Ross體重相當的糖果堆,鼓勵到場的觀眾帶走一顆糖果,以展現生命的流逝。
而作為這一切的源頭,安迪·沃霍爾至今仍在被人們不斷地解讀,盡管他始終強調,自己的作品根本沒有意義可言。
這位最知名的波普藝術家,對待自己藝術的態(tài)度卻相當曖昧:一方面他孜孜不倦地創(chuàng)作了大量波普藝術作品,另一方面,他卻堅稱自己的作品必定是速朽的;在他的個人收藏中,有著許多來自更早時代的精美器具,卻沒有一件當代藝術品。
正因如此,時至今日,安迪·沃霍爾究竟是在贊頌還是嘲諷時代,一直為人們爭論不休。又或許他根本沒有任何態(tài)度,只是在忠實地呈現屬于消費時代的藝術會是什么樣:它在我們的身邊,在每一個超市的貨架上,也在我們雙十一的購物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