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麥奎因、《饑餓》、2008、35毫米彩色影片、96分鐘、鮑比•山茲（麥克法斯賓德飾）。
絕食示威是令人痛苦的，它一點點耗盡人的全部氣力。人的身體逐漸衰弱，沒什么吃的了，慢慢就把自己吃掉了。在愛爾蘭，關于大絕食（歷史學家Cecil Woodham-Smith這樣稱它）的記憶，是沉積在民族意識中一個痛苦的郁結，當絕食示威再次爆發(fā)時，它再次喚醒了那夢魘般的過去。影片《饑餓》的男主角鮑比•山茲(Bobby Sands), 也再次來到人們面前。麥奎因的首部故事片《饑餓》，在去年五月獲得嘎納大獎后，于今年冬天登臨美國影院。主人公山茲，被囚禁時，除了其他要求外，還想要的是做為一個政治犯的身份。在八十年代早期，他和九名年輕的愛爾蘭共和戰(zhàn)友最終將自己餓死，至死也未實現(xiàn)這一要求。對于當時的英國首相撒切爾而言，他們不過是一些將暴力施加于自身的罪犯而已。
《饑餓》的主題引出了人們內(nèi)心深深的同情感，絕對的權力施加在赤裸裸的弱者身上。盡管影片聲稱它所秉持的立場是不偏不倚的，但觀眾卻對犯人們所遭受到的痛苦感同身受，在貝爾法斯特的梅茲監(jiān)獄中，來自兩派的極端主義者們都關押在這里。做為第三方的獄卒，則來自于力量較強的保守黨一方。不同的宗教，政治和經(jīng)濟混合在這一地區(qū)，而這種差異性帶來的火藥味，在監(jiān)獄的大墻之內(nèi)更為明顯。
麥奎因以藝術家不急不緩的視角，運用精湛的技巧，構筑了一部幾乎全然以畫面推動情節(jié)的影片，除了山茲與一位來探望的牧師（萊姆•康寧漢飾）那場鏡頭以外，在這一幕中，攝影機固定在某一處，靜靜拍攝，這個長達二十五分鐘的鏡頭，也是影片的意識上的核心所在。劇本由極具才氣的愛爾蘭劇作家Enda Walsh創(chuàng)作，精彩地實現(xiàn)了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一個切換。牧師承認人類具有妒忌等各弱點的，但是, 對于山茲一心求死的想法，他進行了指責，認為這是在追求一種死后的榮耀。而山茲也令牧師想起了建立教堂并為之赴死的極端主義者們，這一切離他和他的同行們又是多么遙遠。法斯賓德扮演的山茲，在絕食運動期間被選為費瑪納和南泰隆的議會成員，體現(xiàn)出一股明晰的目的性和鋼鐵般的意志，這也正是山茲本人身上所具備的品質(zhì)。
這是一部精彩而又令人痛苦的電影，影片伊始，獄卒Ray Lohan在郊區(qū)家中的浴室里，用水清洗帶血跡的關節(jié)。之后開車上班（快速地看了一下車上是否安裝炸彈），到了目的地后，換上制服，和其他士兵一塊開著玩笑，穿過監(jiān)獄粗陋的走廊，漆黑的小房間，此時，室內(nèi)的犯人們，拒絕穿獄服，或裸體或披著毯子。一個肩膀，一只胳膊，臀部，卡拉瓦喬式的時隱時現(xiàn)，忽明忽暗。監(jiān)獄的各類習俗常規(guī)，種種樂子（抽煙，自瀆），花招（通過親吻，將揉成一團的小紙條傳給來訪者，以此通風報信），都是山茲第一次打斗的序曲。接著就是犯人們搗毀他們的囚室。暴動小組，頭盔，護盾，警棍一一出現(xiàn)，打斗開始。犯人們被控制住了，他們的囚室遭到了清查。Lohan的關節(jié)再次流血。當他給他在醫(yī)院的患有精神分裂的母親送花時，一人走過來，用槍將他殺死，然后走了出去。（在這段時期里，有三十名獄卒被殺）。撞門，毫無征兆性的謀殺，正是北愛問題當時的一個寫照。
獄中的打斗是相當野蠻的，對人權的剝奪毫無限制。這一切令人感到恥辱，但故事并沒發(fā)展到政府允許的酷刑折磨上去。這一切確確實實就發(fā)生在北愛爾蘭，而它是英國的一部分?！娥囸I》揭露了一個這樣觸目驚心的真實事件，一位合法選舉出來的議員，在大英的一座監(jiān)獄中，將自己餓死。
接下來，山茲趨于平靜：白色的房間；床上的身體。沉默。父母出現(xiàn)了，又消失了。一個探訪者說話，山茲什么也沒聽到。（Paul Davies所做的聲音，對影片敘述的每處細微差異都能敏感捕捉到。砰然的撞門聲所產(chǎn)生的回音，當然很正常，不過暴動小組用警棍有節(jié)奏地擊打塑料盾牌令人難忘）。山茲嘔吐，逐漸衰弱。臨終前，他想起自己做為一個年輕的運動員，在鄉(xiāng)間奔跑著。他死了。鳥兒在上空盤旋著，這個畫面太具有安慰性了。如果能把剩下的烈士們相繼死去的畫面也展現(xiàn)出來，也許跟整部影片的基調(diào)就更加一致了吧。不過，一位長期參與北愛問題的老斗士，并不同意我的想法。他接受的是具有隱喻性的出逃這樣的畫面。因為整個觀影過程中，觀眾已經(jīng)承受夠多的痛苦了。
自殺式死亡幾個月之后，IRA的犯人們獲得了絕食運動者們所拼死爭取的大部分權利。這部影片充滿強烈的力量，粗獷，動人，令人稱道，不過，對于山茲的其他故事，它并沒有講述。1976年，他幫助在貝爾法斯特的一家家具展示廳放入了炸彈。炸彈爆炸了，但是無人死亡。不久后，他和其他三個人在附近被捕了。在他們的車里發(fā)現(xiàn)了一把槍。這是山茲的第二次反抗。獲刑十四年。五年后，也就是1981年，他離開了人世，當時只有27歲。
愛爾蘭的烈士們一般都很有詩意，大多數(shù)在死后都留下了一個值得紀念的句子，山茲的也許可以寫成這樣：我們的復仇也許將成為后人們的笑柄。
Brian O’Doherty現(xiàn)居美國，是一名藝術家、作家。
文/ Brian O’Doherty, 譯/ 王丹華
【編輯：丁曉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