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反復在看何汶玦的畫時,這個繞嘴題目像他畫的四溢的水花一樣倔強地濺我一臉,讓我躲也躲不開。
知道和認識何汶玦很久了,他的名氣越來越大,畫得也越來越入眼,像所有的湖南人一樣,他有闖勁也講義氣,湖南來的兄弟姐妹們能伸把手他都毫不猶豫,前幾月他轟動一時的婚禮之所以成為時尚界和藝術界的熱點,跟他重情誼的為人很有關。
真正了解何汶玦是在某日798張思永的千年時間畫廊里,那天我心情不好,對幾個道淺德缺的畫家非議了幾句,他坐在咖啡廳午后陽光的陰影里,不緊不慢細言細語,幾句話就讓我醍醐頓開,他對事物和問題的認識已經不是站在一個單純藝術家的角度,而是從人性和本能哲學意義上,我一下子看到自己的幼稚和短淺。我是太把藝術和藝術家當回事了,其實真正的藝術家從來沒把自己和自己依賴吃飯的玩意兒當回事,藝術只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選擇,藝術才能是天賦予的,任何刻意的追求和盲目的標榜只能使自己的人生變成一場悲劇或喜劇。就像武俠里的江湖,真正的高手是不用弄刀舞劍的,心有多大江湖就有多大。老想闖江湖占江湖的人從來就不在江湖里。
看何汶玦的畫,不管是“水系列”還是“電影系列”,我覺得他悟到了許多,他筆下的人生雖然曖昧模糊,但思路清晰、紋理可尋,他明白人生的重大苦難都起源于關系,對付它的方法之一便是有意識地置身于關系之外,和自己的遭遇拉開距離,就像人在水中不在岸上,人不在現實中在電影里。
身處一種曠日持久的災難之中,為了同這災難拉開一個心理距離,可以有種種辦法。樂觀者盡量向前看,看到災難的暫時性;悲觀者盡量俯視災難,把它放在人生虛無的大背景下看,看破人間禍福的無畏,從而產生一種超脫的心境,所有這些辦法,實質上都是逃避,而逃避是必要的,如果我們驕傲得不肯逃避,或沉重得不能逃避,怎么辦?剩下的惟一辦法是忍,把頭和身軀埋在水里 ,一忍再忍。我們終于發(fā)現,忍受不可忍受的災難是人類的命運,接著我們又發(fā)現,世上并無不可忍受的災難。所以我們看不到水面下肝腸寸斷的表情,看不到屏幕上起伏波瀾的轉折回旋,我們看到的是深藍四濺的水花,霧里雨里朦朧的光影。
領悟悲劇也需要有深刻的心靈,人生的險要關頭最能檢驗一個人的靈魂深淺,有的人一生接連遭到不幸,卻未嘗體驗過真正的悲劇情感,表面上一帆風順的人也可能經歷巨大的內心悲劇,何汶玦像個不動聲色的導演,把他內心所有的彷徨、深思,所有對人性對現實的描述都放在鏡頭前,編排剪輯,然后定格成虛影,讓你看不出所有表情。就像命運常給我們后背一樣,直到它有一天忍不住轉過身來。
【編輯:張瑜】